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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春（第2页）
孟聆竹点头，“古代定情虽以寄情寄思的玉佩、香囊最为流行，但其实油纸伞也有这个意义。特别是在婚礼嫁娶中，油纸伞常被寄以吉祥美满的寓意，新娘下轿时，正红伞面往头顶那么一遮，便挡开了所有的凶兆。”
沈逾白饶有兴致地拿起那张单子端详，又从娟秀的黑笔字抬起眼，眼风轻扫过她，意味不明的，“倒缺了。”
“不缺。”孟聆竹弯了弯唇，漫不经心地随口，“我们这种由一纸协议维持的婚姻，本就不必走正常程序。”
他没应声，突然朝身后淡淡：“刘姨。”
孟聆竹稍愣，当即噤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僵硬着背，往后转了角度。
身后无人，楼梯更是空荡，倪筱早被她分配到后院晾伞。
耳边又响起他平静的欲盖弥彰：“没下来，只是经过楼梯口。”
听出话里压制不下的淡淡笑音，孟聆竹总算分给他一点眼神，微恼地瞪过去。
终于到这时候才不借助余光，将他尽收眼底。
柔软的椅垫显然比坊中硌人的实木凳来得更适合病人初愈期，至少孟聆竹如此认为。每每在沈逾白来旁观她工作而有落座趋势时，就会另行推来轮椅取代坚硬。
故而不同于初来时对轮椅的排斥，在孟聆竹牢记沈老夫人嘱托而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切中，沈逾白对其的接受度正缓慢上升。
眼下终于被培养出径直入座的自觉性。
只是孟聆竹尽心营造的舒适环境，仍熏陶不了半分沈逾白习以为常的衣冠济楚。
哪怕是在不受拘束的坊里，与正式严肃的会议厅大相径庭，他也要褪去松泛的家居服，颀长身形被规整的衬衫和西裤束缚，泛银光的纽扣更□□地扣到锁骨以上，起个身便能直接站坊口当门面的挺俊程度。
每每她对着他房里整衣柜的家居服科普病号适合穿搭时，都会被他淡淡一句“穿衣自由”堵回来。
久之，索性随他。
孟聆竹无奈垂眼，移开的视线往下，继续手中的工作。
桌面散落着大小均等的竹段，这是制作上下伞骨架的原料。
长度之间的差异是在此步骤才出现分歧，为让油纸伞能更轻巧地被撑开，要劈出细长的上伞骨，而下骨架则是与之对立的短小一段。
刀与锤的组合让孟聆竹能轻易地将竹骨劈成均匀的一段段，劈好的竹骨被妥善安置在工作台的一端，沈逾白伸手可触及的位置。
去了竹青的伞骨不再是纯粹的碧色，掺进了半隐的淡黄，逐渐与内里同色。
他修长手指拾起其中一根，在力的作用下，竹骨边沿是平整一条，触感却是独属于竹木的粗粝不平。
沈逾白想起几日前的那次拜访和近晌午时听到的坊口卸竹的动静。
他问：“这是刘叔送来的竹？”
孟聆竹轻嗯，“刘叔在后山有片竹林，镇外对竹的需求不大，运出难度大，那片林子便一直荒置着，换几张供温饱的纸票都困难。”
“不过以后我应该能成为他稳定的‘客源’。”
沈逾白把着那根竹骨掂了掂，“刘叔每日都为送竹来一趟吗？”
“也不是。”有零碎竹屑被卷到沈逾白近前，生怕那点小东西会对沈逾白本就缠着纱布的手造成什么二次伤害似的，孟聆竹细心地拂开，“刘叔只有在选到合适的竹木后，才会送来我这。”
要制成结实坚固的油纸伞，竹子的选材是最重要一环。长龄在三五年后最为宜，只有这种年月才可孕育出柔性和韧性兼备的竹节。
而和竹子打了多年交道的刘叔显然深谙此道，不需孟聆竹开口，往这送的都是最符合标准的竹段。
想到些什么，孟聆竹倏而扬起嘴角，“刘叔刚给我送竹那会，非说我这身板怕连刀和锤都举不起来，偏要把竹加工到伞骨那种大小与长度才肯给我送来。”
“但这样一来他却要付出更多的操劳，后来我百般证明有劈竹的力气，他才抛了那想法，但还是执意砍成小段再给我送来。”
像要再证明一次自己的力量，和话音同步落下的，还有她把着刚刀往下劈竹的动作。
这场景实在很奇妙。
尖锐的是泛着银光的钢刀，柔软的是她白皙莹润的手掌，凝脂包裹钢铣，传递的那力量足以劈开坚硬的竹段，力与美融合后，留下台面均匀工整的竹子骨架。
还有沈逾白心中那份悄无声息瓦解再重构，她柔婉面容与手起刀落的印象反差。
人本身就是多种性格的复合体，孟聆竹不只是尽数的温柔，片面的清冷，偶尔的带刺，还有未知的碎片待拾。
沈逾白注意聚焦于她动作的葱白指尖，没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内心悄然滋生的探索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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