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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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第1页）

身处队列中的苏威见杨素一时闲了下来，便悄悄靠过去，先是拉着他寒暄了几句，而后忽然委婉地道出自己的疑虑：“处道，其实……这些年来，朝野上下皆知陛下好清雅隽永，这宫城中的殿宇修得高大些乃理所应当，细节处华美精巧也无可厚非，只是有必要如此穷极壮丽吗？”

杨素听罢，微微挑了下眉毛，毫无顾忌道：“陛下对这乾阳殿可是赞不绝口，难道你方才没有听清？”

被这样一顶，苏威有些语塞，但仍是不死心，认真地重申道：“我知道陛下很满意，只是若非如此，陛下也未必不满意……我总觉得这宫城修成仁寿宫那般绮丽隽秀便已足够，也许还更合陛下的品味，何必非得登峰造极到这种地步？”说到这里，他略有停顿，吞咽了一下口水后，又压低声音道：“像大殿前那一桩桩巨大的木柱，运输时若以木轮拖曳定会生火，所以只能以生铁作毂，同时配以许多铁匠，随行更换损坏的铁毂，如此这般运输一根木柱恐怕就得两千人啊！还有……”

杨素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语气，早已没有了耐心，猛地打断，也不跟其探讨民力问题，直接反驳道：“无畏，亏你还跟着陛下南巡了一番，这路途中应该没少见宏大华丽的仪仗排场，怎么就体察不到陛下的心思呢！陛下虽然品味风雅，但同时他还是一个充满雄心壮志的君主，只有这样穷极壮丽的殿宇才配得上陛下的气魄，这个道理我许多年前便已知晓！”他越说越忘我，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拜访晋王府与杨广彻夜长谈的画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忽而又抽回神思，稍微收敛道：“再说紫微宫和仁寿宫不一样，仁寿宫只是一个避暑行宫，紫微宫可是东都的宫城，全天下最瞩目的中心，其殿宇制式怎可相提并论！”说罢，不再管一脸错愕的苏威，加快脚步跟上皇帝。

半个时辰后，杨广欣赏完乾阳殿，带领一干人等从后门迈出。杨素赶忙又跻身皇帝旁边，指着前方讲解道：“向北行三十步有大业门，大业门内四十步便是大业殿，乃寝区主殿，其规模小于乾阳殿，但雕绮过之。由于大业殿位于寝区，再北即是后宫，今日就不领朝臣们参观了。不过，还有一点，臣要为陛下强调，后宫之北有玄武门，也是整个宫城的北门，出玄武门还有曜仪城和圆璧城，这两座隔城主要是起防御作用，以保卫宫城安全。”

杨广爽朗地点了点头，扬声道：“嗯，如此设置倒是周全！”

下一刻，杨素径自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潇洒转身，指着东南面道：“乾阳殿东有东上阁，阁东二十步又南行六十步有东华门，东华门东四十步道北有文成门，文城门内有文成殿。”说到一半，他又转首看向皇帝，干练地继续道：“乾阳殿西有西上阁，西南同样位置有西华门，与文成殿相对有武安殿，大业殿、文成殿、武安殿乃陛下召见大臣商议国事之所，其中文成殿和武安殿规格制式相同，我们择一参观即可。”语毕，他再次抬起左臂，做出请的姿势。

看过文成殿后，杨广又执意让杨素领路去了四道场，从四道场出来已是午时，皇帝这才遣散了百官，准备回寝宫用膳。临别之时，杨素又提议下午请帝后二人去游览西苑，杨广一听就来了兴致，当即欣然同意。

未时，帝后在杨素的引领下，乘车驾来到洛阳城西七里外的西苑，除了随行侍卫和宫人外，杨广只邀请了杨丽华和夏蔓同行。

此时，杨广悠哉地坐在车内，拉着妻子的手，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一座座苑囿，忽而进入到一大型园林，车架随即停了下来。

杨广甫一下车，只见四周簇拥着各色草木花果，许多他都没有见过。杨素赶忙步上前，贴心而又豪迈地介绍道：“这西苑又名显仁宫，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周长二百里，是洛阳城的三倍，苑中的嘉木异草、珍禽奇兽皆是遍寻天下，不远万里运输而来。”

杨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周长是整个洛阳城的三倍？”

杨素倒是一派从容，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是啊，这苑中仅内海方圆便有十数里！”说着，他引帝后向北走去。

众人跟随杨素，穿过一片茂郁的枇杷林，枝头已结满果实，虽还没有熟透，但也是黄灿灿的一片丰硕景致。然后又途径一片艳红的海棠花海，眼下正值花期，楚楚有致的花蕾缀满枝条，散发着阵阵清香，艳而不俗，既妩媚又不失娴静。

走着走着，杨广不由觉得有微风拂面，似是夹杂着些许凉意，直到行出海棠林，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大片水域，一眼望不到尽头，稍远处有三座大山矗立于水中，直插云天。

杨素容光焕发，一边将帝后引向岸边的逍遥亭，一边心潮澎湃地说道：“这诸山取《山海经》中神山之名，分别曰方丈、蓬莱、瀛洲，各相距三百步，高出水面百余尺，山上建有许多道观、灵台、仙宫，陛下和皇后可登船揽胜。”

眼前的内海和高山虽皆是人工造成，但其规模宏大到如此震撼的程度，令人完全不觉得是假山假水。杨广难掩激动的心情，连连道“好”，又感叹了一句：“风亭月观，皆以机成，或起或灭，若有神变！”

一旁的萧媺芷原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但见丈夫情绪高涨，也不好说扫兴的话，便也微笑着附和了几句：“此情此景完全不似身处宫苑，倒像是真的亲临名山大川、蓬莱仙境呢！”

跟在杨丽华身边的夏蔓听到皇后此话，颇有感触，昨日她随法驾进宫时，已见识过皇城和前朝的巍峨壮阔，进入后宫后，见到一座座雕饰华丽的宫殿，四处遍植修竹、梧桐以及各种名药奇卉，更是感慨风景如画，而眼下看到西苑的景色，才惊觉之前那些只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现在身处的亭台乃八面合成，通体镀金镶玉，闪着耀眼的光泽，以不同的角度观之，亦可感受到不同的绚烂色彩，堪称冠绝今古。而稍远处的水面上，悠扬地飘荡着一片片粉白相间的芰荷与芙蕖，七彩的轻舟画舫停在岸边，更远处的神山在烟雾缭绕间，缥缈而形似游龙，隐约能看见山上罗落的建筑影影绰绰，真的如同仙境一般。

夏蔓站在亭中一角，迎着和煦的熏风，沐浴在金玉反照的华光下，仿佛置身于梦境中。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幼年时，曾以为皇宫中就应该是如此穷奢极欲的画风，然而在天元皇帝后宫并没有见到白玉铺地金钻砌墙、五彩宝石熠熠生辉的景象，如今竟然在此处见到了，震惊之余，心中有些微妙的五味杂陈。

此时，杨素见帝后都很满意，自己越发骄傲起来，洋洋得意地又引众人向右侧看去：“那边每一座庭院皆各置一屯，屯内不仅设有鱼塘，还有专人负责备养刍豢、种植蔬果，四时肴膳、水陆之产靡所不有！”

众人闻言，顺着其指引望去，只见东面地势较低处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宫苑，每一座皆修得玲珑精巧，有一条水渠从海北蜿蜒曲绕于庭院间，渠面架有飞桥沟通各座宫苑，渠畔种满了摇曳生姿的柳树，整幅画面散发着江南水乡的意蕴。

杨广沉醉于那清新而又柔婉的风情，惬意地点了点头，但须臾后忽又微微凝目，语调悠长地说道：“现下正是春夏时节，这显仁宫各处自是美不胜收，但若是到了秋冬时，恐怕就要一片萧条了！”

杨素似是早就料到皇帝会有此忧，当即摇了下头，兴致勃勃地解释道：“陛下无需多虑，等到各院落的花卉凋落，臣就命宫人们剪彩缎为花叶缀于枝条间，一旦褪色就立刻更新，如此一来便是常如阳春。”

杨广听罢，不禁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杨素会这般安排，倒也没多加合计，只是笑了笑，然后便吩咐登画舫去海中神山。

杨丽华和夏蔓并没有和帝后同船，她们尾随其后踏上一艘清雅的小舸。途中，杨丽华凭栏眺望四周，始终是一副心驰向往的模样，忽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涌过一道银浪，她顿时兴奋起来，拉着夏蔓惊呼道：“快看，那是书中说的鳣鱼吧，体有邪行甲，无鳞而形似龙，没想到这么大，足足有两三丈呢！”

夏蔓有些晃神，反应慢了半拍，待其看向水面时，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只得心虚着应了两声。

杨丽华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转过头看着她，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恹恹的，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奴婢没有不舒服。”夏蔓下意识回了一句，待杨丽华再次看向水面后，她绞着手指暗暗思忖了良久，终于还是窃窃地说道：“公主……你有没有觉得这西苑过于奢靡了……”

杨丽华闻言，猛地皱着眉头瞥向夏蔓，见其避开自己的目光，她又缓和了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夏蔓，你不过是在大兴宫待习惯了，所以见到稍微繁华的风景便觉得不适应了。开国初期府库空虚，大兴城修建得精简些确是应当，如今四海升平，国库充盈，在皇家园林上多花点钱也是无可厚非。”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而后又补了一句：“其实平心而论，当今圣上算不得奢靡，倒是先帝节俭过度了！”

夏蔓听罢，默默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然而心中却仍是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