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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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1页）

在“剑隐”碎裂伊始，确是有剑隐世家曾真的驱用过那三样宝器。只是后来，随着剑隐山庄被灭，剑隐传人基本都遭到了江湖各方势力的围捕与绞杀，如今仍还在世的，便只有高逐晓一人。虽是如此，她心里却也明白，自己并未摸到宝器激活的关窍，纵是那三样东西就原封摆在她面前，也同一般的刀、镜、球无二差别。

只是……

高逐晓眉心微攒，复又低头瞧着怀中人那白若寒山落雪的脸，冰冷僵硬的指关节笨拙而无措地抓着她的小臂，却又任凭如何抖若筛糠，都甩不尽那似来自阴曹的冷意，当下便是不成功、不成仁，也只有孤注一掷，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如此，她便伸出左手来，轻轻地揽在男人的腰腹下，另一只手舒展开，托住他的后颈，慢慢地将他扶起身来，靠在方才他贴背的那面墙上。可奇怪的是，此番动作后的片刻里，宋消的面色竟蓦地又红润起来，松缓了口气。

高逐晓本想着，许是这苦楚该要结束了，便垂首理了理方才被抓得起了褶皱的衣袖。复又抬眼，只是眨眼功夫，却见宋消整个人通体忽如赤焰一般灼烫无比，哪怕她并未触碰到他，却也能够感受到他周围不可思议的热气，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

“……好热……我好……热……”他的手不自觉地扯着衣襟，此刻脖颈下面散敞开来，露出一大片肌肤，却很难叫人想到盈盈春色，只会觉焰山流火。

“我问你，广陵散现在何处？”高逐晓强强镇定道。宋消身上之症甚是怪异霸道，全然不似寻常疾患，倒像是中了什么奇毒谲蛊。若真是如此，毒则需异性相克抑或以毒攻毒，而蛊则需识蛊懂蛊之人诱出蛊引，方可痊愈，但现下情状，没有任何选择。

话方问出，便又陷入良久一阵沉默。男人的喉结难抑地上下滚动着，自胸腔中频频吐出粗重的呼吸，还未等她伸手去接，人已经又侧躺在这坚硬刺骨的地板上，不似方才那般紧紧蜷成一团，而是像只八爪鱼，尽可能地让身体接触更多的凉意。

只是这当口，却听他口中模模糊糊溢出几个字来，高逐晓没有再等，登时站起身来去探查他口中所提及的“书柜”。果不其然，在东壁靠墙的那架红木柜子中一个檀木螭纹方盒里，找到了那枚广陵散。

本想将他重新扶坐起来，可见着宋消周身混着血污的汗水，又觉不若如此伏卧于地板上，或能稍稍缓解一二。而后，她便重又盘腿坐在他的身前，这才似忆起一件事来。

数月以前，她初次被宋消带到尧天阁，曾受命驱使广陵散以医一个人。那人当时虽已昏迷不醒，可上下症状却与他当下的颇为相似，想来便至少自那时起，他便已受此煎熬，却不知这疾何时发作、频次如何。

那次，她身上负伤，加之全然不通章法，迫于宋消汹汹淫威，便只是慌乱一试。这回里，她先是凝神静心了片刻，而后将意念全然集中于灌输真气的两臂，那广陵散起初晦暗无光，可如此持续了大概半刻钟，好似逐渐有了些许变化，自其内核中四下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许是快要成功了。这时，旁侧的地上却传来一声呼唤，声音游丝奄奄，基本是听不真切内容为何。只是这两个字太过亲切，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她竟听得清清楚楚。

阿迎。

自她来到尧天阁，宋消就从未正经叫过她的名字，勿提小字，而“阿迎”更是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常唤的。但不知为何，猛然自他口中说出，却又好像并未有突兀之感。

正在思量之间，那宝器却骤然升起，方才射向四面的白光，此刻却似附身了灵魂般地通聚于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的终点，正是坐于其下的高逐晓。

还未等她反应闪避，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便倏然朝她飞了过来，幸在她两臂横挡抵消了些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即便如此，身上仍旧受到了强烈的反噬，胸中波浪激涌，随之喉间猩甜，呕出一口鲜血。而那广陵散也随伴着失却光芒，“叮铃”一声坠落在地。

高逐晓抬袖将唇畔沾染上的血迹略略拭去，而后伸出手来，将宝器重又拾起紧握在掌心，定定地凝视了许久。经了这番折腾，原是黯淡无光的晶球，此刻却借着窗畔点点亮色而自壁表折射出细微的光来。

她心中仍旧纠结于宝器无法驱使的沮丧，另又对宋消的痛楚一筹莫展，便只静静地坐在那血污与汗水混杂的地面上，而未曾发觉，地上的粗重喘息已渐渐趋向平悄。

冬日里，太阳离得远，昼日的时候短，直至卯正时分，才见它全然露出头来。似是天霜凝寒，将那原本的金芒漂洗作淡淡的白光，自那仍旧紧闭着的窗牖浅浅洒落到屋中。昨日点上的几支红烛，此刻仍尚未燃尽，只是不再若昨宵今晨般影影绰绰，而是亭亭立着，连一丝杂质火星也未迸溅。

“你为何不去练剑？”

原本幽静的屋子里，此刻突然生出这么句话来，吓得高逐晓险些将手中的广陵散抛扔出去。她这才顺着声音扭过头，而后自下而上从脚到头地望了眼那个人，不禁微微侧了侧脑袋。

怎么不久前还在地上连滚带爬，丝毫没有人样，可这眨眼的功夫，人却又回复到了常日里的状态，衣物虽弄得脏污，但却全然没有影响到那个穿衣的人，依旧是那样冷漠不可一世，如今更加了条忘恩负义。

“我为何不去练剑，你难道不知？”高逐晓有些忿忿地驳道，而后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自地上站起身来。真道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原是想再问他这疾患有关的事情，但见他这副臭脸，心下顿时消了念头，将门扇往外推开，登时抬脚要往门外走去。

可将要走到门扇那处，又觉如此一走了之岂不赔亏，便索性又停住了脚，却没有转身，“我想问你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