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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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安德烈没说话,但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好像是他也不屑于再叫了。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后座,还是跟来时一样,分别靠着车窗,坐得很开,沉默许久,仿佛两个素不相识的拼车客。索寻酝酿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你什么事情都会跟李幼冬说吗?”“嗯?”安德烈回过头看他。那段笑话已经过去很久,他们后来又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安德烈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索寻指的是什么,“我们俩在模特大赛就认识,那会儿都是出道以前的事情了。”意思是李幼冬知道他根本不是外国人。索寻哭笑不得:“我不是说这个……”安德烈愣了一会儿,“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也别扭了起来。“也就说过这一次……”他难得面露窘色,“哎呀以后不跟她说了。”车里又安静下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过来,大概是意外后座这个外国人中文说得这么好。但两人都没看见,他们都别着头看着窗外,各有各的别扭。然后索寻很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就单挑这次说了?”安德烈转过脸来看他,索寻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被他看得耳朵发烫,只好也转过脸,跟他对视。安德烈大概是感觉到了索寻比他更不自在,虽然不知道对方在不自在什么,他的羞耻感反而莫名其妙轻了很多。于是他笑了一声:“因为这种情况我也没碰到过。”“什么情况?”安德烈的眼睛飞快地往司机那个方向一瞟,索寻险些以为他又要把“满衬衫都是”再重复一遍,还好安德烈十分要脸,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卫生间。”完。索寻“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耳朵里“轰”的一声,把他刚才千辛万苦垒起来的自欺欺人炸了个粉碎。安德烈反而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可能感觉在索寻面前也没有再端下去的必要了:“我对他还挺好奇的,但他走得太匆忙了,我回到会场就没再看见他。”嗯,因为那天展言还有下一个通告要赶,晚宴的媒体摄影环节结束以后他们就走了。索寻抿了抿嘴,开口想说话,但是嗓子里像被堵住了,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好奇什么?”安德烈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既然都已经……对吧?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认识了干嘛?”“也不是说非要干嘛……”安德烈被他追问得不自在起来,“但是可以聊一聊嘛。”聊个屁。索寻看着他,心想,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安德烈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的眼神里提炼出了差不多的意思,自嘲地笑一笑:“但人家可能对我没什么兴趣吧。”索寻没搭话,继续转头看窗外。晚上没什么车,他们很快就到了楼下,索寻先下了车,一路在前面猛走,爬上楼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就没拿钥匙,只好往后退一步,等安德烈掏钥匙。就在安德烈在前面开锁的时候,索寻冲着他的背又问了一句:“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嗯?”安德烈拉开门,没有回头,“没有啊。”索寻跟着他一起进屋:“那怎么李幼冬说你一直给他发消息?”“哦,那个。”安德烈笑了,“也没有‘一直’啦,就是我们划到彼此的那个软件。但那个有防骚扰政策,他一直没回过我,我就不能再给他发消息了。”索寻低下头换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防骚扰政策。那个app主打gay圈交友,非常注重用户隐私,有一个设置是如果对方超过三天都没有回复,就判定为不感兴趣,对方不能再发消息。超过一定时间不登录,账号就会被判定为“不活跃”,个人信息抹除,头像也恢复成系统自定义。安德烈耸了耸肩,换好拖鞋往里面走,一边去厨房倒水一边带着讽刺的语调说:“我倒是也没有想骚扰他。”索寻沉默着,拖着脚步往家里走。客厅里很乱,还没喝完的桶装饮料里冰块已经化尽,把朗姆混可乐稀释出一种中药似的质地,纸杯子扔了一桌,索寻顺手收拾了几个,套在了一起。“我来收拾吧,”安德烈对他说,“你要不要去睡了?明天不是还要去看电影。”索寻动作停滞了一下,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明天还要看电影这回事。这一夜太漫长,他现在甚至觉得今天下午在咖啡店跟安德烈吵嘴都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索寻微微用力,捏住了手里的纸杯。套了好几层的纸杯坚固很多,没有立刻被他捏成一团。索寻几乎是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安德烈,“要是再碰见他,你还能认出他吗?”“应该……”安德烈想了想,“不能了吧。”果然。安德烈把手里的水杯放下,笑了一声:“其实我没怎么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卫生间里本来就很暗,他又比我矮了……”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停在了自己胸口下方,“这么多,我全程只看到他的头顶诶。”索寻:“……”纸杯在他手里“”的一声,被捏扁了。那才一米六吧混蛋!安德烈走到客厅,把两个桶装的饮料拿回水池边倒掉,一边说:“你怎么对这个事情这么感兴趣”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安德烈茫然地回过头来,索寻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后面。他迅速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头蒙在枕头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恨不得大叫出声。他其实并不想追究安德烈为什么已经不记得他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不想计较的,直到安德烈给出了一个如此合理的解释,索寻又开始对自己生气,而他甚至说不清楚这种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李幼冬开玩笑的声音又一次响在他的耳边,像是某种咒语,把他模糊的记忆再擦擦亮。他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戴了套,是从安德烈口袋里掏出来的。他甚至想起他撕安全套的时候安德烈的声音“这是大号的。”确实不合适,所以后来滑下来了。快|感太过汹涌,记忆里的画面模糊成一片,只有一种强烈的濒死感深深刻在脑海里。索寻僵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那个app很小众,后来他没再用过,早都删除了,只能重新下载。他的账号果然早就“不活跃”了,索寻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等着系统发验证码过来重新激活。他想看看后来安德烈跟他说了什么安德烈把两个塑料桶扔掉,坐在沙发上,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李幼冬重提旧事之前,他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那个人了。感兴趣是有一点,但也没有超过“人之常情”的范围。事后回想起来,他其实还有点觉得伤自尊。那个人很明确地只是把他当成了某种泄|欲|工|具,所有的装神秘、玩消失……说得难听一点,都是精神控制的手段。安德烈想明白以后就觉得很厌烦了。不过,索寻一再的追问,倒是又让他想起了那个人。安德烈打开那个app,进入私聊界面,一路划过了后来又匹配上的好友并没有多少,他去年一直在老家处理那些事,没有心思搞这些露水情缘很快就翻到了id为“ajd837”的用户。头像旁边一行小字,破天荒地显示着,“您的好友已在线”。安德烈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点了一下。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下,刷新之后的头像跳了出来。索寻的脸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作者有话说:ps这个app是我结合了各种交友软件的功能虚构的。还不知道谁更尴尬呢。安德烈给索寻留的消息不多,当天晚上有一句“leftalready?”,凌晨有一句“ihadfunhowaboutyou?”就没再有别的话,李幼冬说得安德烈多么苦情,实际上也就是在几天之后给他发过一条“要一起出来玩吗?”,平淡无奇,单刀直入,明显是闲下来了还想再约,并没有别的意思。后面就没有了,大概是app限制了安德烈的“骚扰”,他没有费心发起什么话题,甚至连过场式的“你喜欢什么音乐电影”都没有。而这句提示性的搭讪现在出现在索寻这边的打字框上方,点一下即可快捷发送,还附赠可爱的小表情。等一下,什么时候弹出来的快捷问候?索寻的视线上移,看到对话框顶端安德烈的照片旁边出现了一个小绿点,显示“对方已在线”。他轻轻地“卧槽”了一声,立刻退出去,然后发现界面右下角那个本来是灰色的头像区域已经随着他重新激活账号恢复成了自己的照片。索寻:“……”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打击是有限的,他现在只感到一阵麻木。索寻就这么呆呆地拿着手机僵坐在床边,始终没有退出那个软件。有那么一会儿,他很想打开门走出去,理直气壮地说,没错,就是我!顺便再兴师问罪一番安德烈居然完全没有认出他。但又完全动不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房门,时刻准备着安德烈会破门而入还是怎么着。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门里门外,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索寻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重新点亮屏幕一看,发现是那个app给他发来的系统提示:“好久不见啦!探索一下周围有趣的人吧!”不用了。索寻把消息点掉,对话框消失。屏幕上安德烈的照片排在最上面,头像旁边的小绿点已经灰了下去,显示“您的好友暂时离开了”。索寻也退出了软件,把手机一丢,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扔在了床上。他晚上没有去洗漱就睡觉了,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要去的话一定要经过安德烈的房间门口。索寻感觉他目前还没有这个脸皮。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先把头伸出来刺探了一下敌情,发现家里一片静悄悄。他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出来,然后一个百米冲刺扎进卫生间,反手把门关好,飞快地洗了个澡。等他再想百米冲刺回房间的时候,发现安德烈的房门开了,人已经不在家里。索寻把擦头发擦得半干半湿的毛巾挂在脖子里,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小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一时无所适从,一时又觉得好笑极了。这有什么的。他小声开解自己,有些人睡过的人都不记得,还不知道谁更尴尬呢。他重新挺直了背,迈出了巡视领地的步伐,优哉游哉地回房间换衣服,出去接着看索科洛夫的影展了。接下来的好几天,索寻都没有见到安德烈的面。他有早上去健身的习惯,经常是索寻起来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小房间已经空了。索寻也忙得脚不沾地,他跟安德烈说这周《粉》能重新开机,其实根本还开不了,只是工作可以正式启动了。之前他有制片方那边派过来的监制,很多琐事不需要他来操心,撤资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现在整个“团队”就只剩下了他和摄影师兼副导演颜睿,连个导演助理都请不起,每天就是他们两个人四条腿,出没在各种摄影器材租赁店和小商品市场淘换道具。这么跑了几天,索寻觉得实在忙不过来,在各种剧组群里招人,又聘了两个助理导演过来,开始常常半夜三更还跟人在家开会。索寻想着这样也不好,就跟安德烈打了声招呼。一直到这个时候索寻才回过味儿来,这还是上次那个尴尬的周末以后他俩第一次有实质上的交谈。“没关系。”安德烈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悠哉地切水果,“我睡得沉,不打扰。”索寻反而站着不动,看着安德烈欲言又止:“你……”“嗯?”安德烈也看他,“怎么了?”索寻抿了抿嘴,又把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谢谢你。”安德烈朝他露出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和煦笑容:“都是工作嘛。”然后又把切好的水果朝他那边推了推,“吃吗?”索寻抬起头,看着安德烈那个完美无瑕的和善笑容,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直往脖子上爬。“不……不用了。”索寻干笑一声,从厨房吧台边上的高脚凳上下来,逃似的回了自己房间。安德烈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脸上依然保持着那个和煦的笑容,一边放下水果刀,靠在吧台边上,拿出手机给一个备注为“飞哥”的人发了一条消息:“找到没有?”张羽飞回得倒是很快,只是答案让他失望:“没有!”紧接着又是一条跳出来:“你有病吧突然非要那一件,你那么多衣服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安德烈伸手抻了一下眉尾,琢磨着怎么回消息。张羽飞:“搞不好我都替你送人了。”安德烈:“想死是吧?”张羽飞是他在北京的朋友,当初他走得非常匆忙,带不了的衣服首饰都扔在张羽飞家里了。本来说事情处理完了再给他寄到上海来,但是一拖就拖过季了。安德烈干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新衣服,他又不是特别有恋物癖的人,就随便张羽飞给他处理。送人也好,卖二手也行,张羽飞是成名多年的时尚博主,自己的潮牌都做得很不错,也不会贪图他这点儿,安德烈不在乎,本来也一直没过问。就前几天,突然抽羊癫疯,找了张图片发过去,非要张羽飞给他找一件宝蓝色的衬衫。“这都什么时候的款了……”张羽飞换了语音给他发,“寒不寒碜呢老安?咋了这是,在上海刨不着活儿了?”安德烈贴在耳边听完,本来也想回语音,但是看了一眼索寻紧闭的房门,又换成了打字:“别废话,赶紧帮我找。急用。”“真找不着啊,”张羽飞发了个生气的表情,“你当我是你管家呢!要不我把那几箱都寄过来,你自己翻!”“别别别,”安德烈看了一眼客厅里那个已经被他挂得满满当当的活动衣架,“我这儿放不了。”然后再找个表情包:“求你了[星星眼]。”张羽飞又是一条语音:“你跟我说实话,非要那件衣服干嘛?我都没见你穿过那件衣服!”他确实没再穿过,除了他和索寻遇见的那天晚上。那天除了邀请名流造势以外,ost还组织了内部的超季销售虽然没有正式的t台,也不用走秀,但那件宝蓝色的印花衬衫穿在他身上还是作展示用的。索寻把他约到卫生间的时间,安德烈根本没有想过就在卫生间里做,他记得提出去酒店楼上开个房间,准备等活动结束以后再一起过夜。是索寻说:“我赶时间。”于是他们就进了卫生间的隔间。安德烈现在已经把所有模糊的部分记起来了,那天的索寻跟现在他认识的这个人其实不太一样。他的外貌始终是模糊的,安德烈一直就没怎么看清他的脸,后来也忘得一干二净。是一种感觉。那个时候的索寻很紧绷,很压抑。做的时候他非常放得开,比起泄|欲,更像泄愤。安德烈记得他当时很担心他失控不是高|潮来临那种好的失控。安德烈说不上来,不好听一点就是他担心这个人会突然发疯。安德烈想起他们在五原路见面那天晚上,当时他觉得索寻很面熟,其实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面熟”,还有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他认出来了,却想不起来,对不上号。但后来他搬过来,再见到索寻,就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了。他赶工剪片子赶得天昏地暗、还要和甲方来回扯皮的时候也会有低气压,但不太一样,安德烈感觉得出来,现在的索寻心里是很有劲儿的,像某种见到了阳光的植物,生气勃勃地茁壮成长。看来之前那份工作让他很不开心啊。安德烈微微地勾了一下嘴角,原来是因为压力大就想找人上床啊。去年那次是这样,之前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好过分哦。安德烈把手机掂在手里,用侧缘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那天衣服弄脏了,虽然索寻马上拿纸擦掉,他又在卫生间里把那块地方洗过一遍,但是宝蓝色的缎面上还是洇开了一片明显不同的色块。安德烈当然不可能还若无其事地把这件衣服穿出去卖,最后他没去内部销售上走秀,直接自己掏钱买下了这件衣服。他倒是没有为这个怪过索寻。他的“控制不住”,某种意义上是对安德烈的褒奖。他这几天一直在回想,回想索寻背对着他的时候耸起的肩胛骨,回想索寻努力踮着脚适应他的身高时候连大腿都一并发抖的战栗,还回想索寻被他双脚离地地抱起来的时候紧紧扣住他脖子的手指像小猴子还没学会自己爬树,只能紧紧揽住妈妈的脖子。安德烈被自己的比喻逗得发笑,但索寻就是让他想起小动物,无害却又野性,背对着他伏在隔间的门板上的时候,叫得完全不在乎外面有人在听。一点不像是眼下这个会因为提及那件衬衫就在他面前窘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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