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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定（第1页）

赤红霄被沈婳伊这一句不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虽然她多年来作为赵万熠的手下从未亲自参与过门派间的一些决策，但毕竟人在江湖多年，她多少还是知道些关于精绝帮的讯息。

她明□□绝帮刚在武林立足之初，首任帮主就出身于商贾人家，极是会做买卖。武林门派然以武立身，但是任何一个门派想要长久存活下去，都需要生财的手段。大部分的武林门派基本都靠着精湛的武艺混饭吃，靠祖上田庄和经商的毕竟是少数，而立朝之初能只通过经商就把门派发扬光大的，精绝帮在其间算是数一数二。

当年精绝帮其下又建武馆，又有商帮，半武半商混在一起，才被称作是精绝帮。立朝之初武林门派在新政策的大动荡下，精绝帮帮主放弃了自己作为商人的身份，举家都入了武籍。虽然精绝帮的商帮在帮主入了武籍后明面上都解散了，但赤红霄知道，他们从没放弃这条谋生的手段，与各地的商帮依旧联系紧密。

“开铁匠铺有什么不对的？”赤红霄没想出其中不妥，直接问沈婳伊道。

“你不是精绝帮的人，自然不知道，精绝帮主要做的是布匹瓷器的买卖。二十多年前朝廷撤了禁海令后，海关大开，精绝帮总部在北塘大沽那一片沿海地区，通海贸易极是便利。就算只做这一项买卖，也足够精绝帮赚得盆满钵满，又何须做打铁造剑的买卖……”

赤红霄挠了挠头：“话虽如此，但我听说这些年朝廷与临海相望的萧国剑拔弩张，那些贩至海外的瓷器布匹，许多都要路经萧国的海域，这项生意怕是比之前难做许多。精绝帮其下的生意那样多，主要的生意不好了，拓展些副业，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沈婳伊听罢笑着摇头道：“红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是拓展些副业，那样多的门路，怎么要往打铁造剑的营生里钻？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朝廷筹备兵马军粮，两国间交战在即。那些筹集来的兵马、粮草从哪儿来，兵器由谁督造。朝廷虽设有匠籍，但服朝廷徭役的匠人一年最多只服役三个月。如今又碰上紧要关头，朝廷早改了法子，令那些开匠铺的匠人固定期限内上缴锻造的军械兵器。”

“短时间内这样的变动，底下的匠人监造铁器交给各地官府查验，层层盘剥下，最底端的匠人得吃多少暗亏。这行的生意被官府盯上后，可比其他的难做多了。精绝帮就算卖瓷器布匹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想开别的财路，但往这里头钻，岂不是自讨苦吃，又何必如此。”

沈婳伊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说服了赤红霄。赤红霄没想到她一个被束缚于方寸间的深闺妇人，对于当下时局的感知居然比成天在外打打杀杀的她还要透彻，谈论起来也头头是道，心下不免对她多了一两分敬意。想来沈婳伊被养在精绝帮的这些年，虽作为外嫁的女儿没能继承帮主之位，但该懂的东西确实一样没少。

“夫人所言极是，那依夫人看，精绝帮在青县内开设铁匠铺会有什么用意。我前阵子看了，那一排铁匠铺里头，精绝帮的铺子可不小，只是那日我着急给夫人送药，并没详细进去探看。”

“我也不知道，因此才觉得不对……”沈婳伊沉思起来，“在外人眼里这也许算不得奇怪，但我总觉得其中有反常，这实在不符合我大哥的作风……”

“夫人的意思是，要进去查看一番？”赤红霄正经了起来，把药罐中的药倒在碗里端到了沈婳伊的跟前。“夫人的身份敏感，若是自己前去，万一被认了出来就是麻烦事了，不如交给我……”

“青刀门对精绝帮虎视眈眈，明里暗里指不定吃了精绝帮多少买卖，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我大哥突然有这样反常的举动，你估计心里也坐不住想要去探查一番吧，省得担心我大哥私下里捅出什么篓子，给青刀门惹麻烦。”沈婳伊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接过药的时候也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赤红霄也没想到沈婳伊说话那样直戳了白，一点空余都不留，一时间也尴尬无言了起来。

“红霄，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不通武艺，现在又正病着，身份也不方便泄露，自己前去估计只能无功而返。我不管你是为了青刀门还是为了赵万熠，但红霄，我现在确实需要你。等我探知完精绝帮在青县开这个铁匠铺究竟有何用意后，你再回去交代给赵万熠如何？”

沈婳伊这番话正好中赤红霄的下怀，她下意识间就在她面前半跪请命：“赤霄听候夫人差遣。”

“你又来了。”沈婳伊斜眼瞥了她一眼，唇边扬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面容上一时间净是冷意。“我倒是不知道，赵万熠能把你培养得这么听话忠心。你别到时候念头一转，完事之后忘了昨晚的话，又想把我抓回去受苦，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婳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音色就变得委屈难过了起来。赤红霄抬起头，就看见她作势拿起手绢似要伤神抹泪一般，心下一时慌乱，赶忙站起来解释道：“我不会，我不会……我虽然不是男子，不能说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既然答应了夫人，定要说到做到……”

“真的？”沈婳伊抬眼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水光，那张樱桃小口都委屈得撇了起来，一副娇弱可爱的可怜模样。她想对她撒娇一般地娇嗔着说：

“那你说的一定要作数哦，你可不能骗我。你要是骗了我，把我抓了回去。回去之后我就要对赵万熠说，你在抓我回来的时候对我怀恨在心，不但趁机把我折腾病了，还让我吐了血……那些戏文里坏女人如何折腾妻妾的手段我可是都看过，小心我到时候一个个使出来，看你能招架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再进了水牢，我可捞都不捞你出来。”

大冬天里听到水牢两个字，赤红霄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发起冷来，忙求饶道：“夫人可饶过我吧，我不敢的……”

“哼。”沈婳伊只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也没理她。赤红霄被这女人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脾气转变弄得束手无策，一个头都变作两个大。虽然同是女子，彼此之间应该甚是知晓对方的那点小脾性的，但她是真搞不定沈婳伊这种会撒娇的女人。她一旦撒娇耍起小脾气来，她就只剩求饶接招的份儿。在这事儿上，她真是跟男人一样憋屈。

二人商定了要去精绝帮的打铁铺里打探一番的想法后，赤红霄就想接着用老手段，夜里偷偷混进铺子里先行查看，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沈婳伊制止：

“精绝帮开设的这个铁匠铺若是规模不小的话，冒然这样前去查看，里头的深浅我们在不得知的情况下，万一中了什么埋伏，只会打草惊蛇，还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等我的病好些之后，我们先去市集附近打探些消息，不到必要的时候别行此险招。武林弟子向来不好对付，你要是再不慎一步，像上次一样被追杀的话，我可不一定救得了你。”

沈婳伊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赤红霄也只能放弃了独自行动的念头。自从上次在静海县知县的私宅中了毒镖后，她也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对这些时局复杂之事多了几分忐忑。更何况她现在还带着一个病弱的沈婳伊，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丢下沈婳伊一个人她也很不放心。

两个人只能在客栈里顺势休息了两日，等沈婳伊的病情大好之后，两个人才一齐动身前往了集市。赤红霄心无旁骛，本想直奔集市的铁匠铺而去，但没想到沈婳伊竟然比她还喜欢人潮涌动的集市。一到了集市那儿，脚步就走得比她平常还慢，一路上都在各式各样的小摊商铺前窜来窜去。

她在她面前把执行任务的严肃气氛给搅成了一锅稀粥，一边搅弄还一边往里头加东西，桂花糕、糖葫芦、糖人……眼看着锅里的这团粥已经逐渐变得乱七八糟，赤红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着在首饰摊前饶有兴致、正啃着包子的沈婳伊埋怨道：“夫人，我们不是来干这个的……”

“可是我饿了啊，今早上我们也没吃饭呀。去铁匠铺的时候，顺带逛逛不行吗。还是你不喜欢逛集市啊……”沈婳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那双美丽的杏目在她无辜的表情下，此刻变得像小鹿一般亮晶晶的。